□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迅 通讯员 聂文闻 刘坤维 彭锦弦 熊婉婷 摄影：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王永胜
53天的女婴辰辰（化名）出生没多久就严重心衰，危在旦夕。命悬一线时，她幸运地等到了广州一颗7个月大的“救命心”。2月26日，在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念国教授、夏家红教授为首的全国顶尖心脏移植团队努力下，顺利将这颗“救命心”植入辰辰体内，并成功“重启”。
据悉，这是该院第三次刷新亚洲最小换心年龄的纪录。2月28日，辰辰生命体征稳定，后续仍有关卡要闯。
未满月的宝宝
查出终末期心衰
2月28日上午，协和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外，37岁的胡女士和丈夫早早守在这里，不时隔着玻璃往里张望。病床上的小女儿辰辰正在熟睡，面色红润。辰辰今年1月初在湖北荆州出生，1月29日突然呼吸急促、气喘，当地医生初步判断是严重的复杂性先心病，心脏衰竭。
那时胡女士还没出月子，就抱着辰辰赶到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。检查发现，辰辰的左、右心室像球形一样扩张，尤其是左心室直径达3.2厘米，接近于成人大小，且心肌被撑得非常薄，泵血分数极差。同时，心脏的两扇“门”也有重度关合问题。
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念国教授带领心衰MDT团队联合会诊，最终诊断辰辰患有先天性扩张型心肌病，合并心肌致密化不全，导致她终末期心衰，生命岌岌可危。
焦急等待20天
等到7个月男婴“救命心”
董念国教授说，内科治疗已无法逆转，心脏移植是辰辰唯一的重生机会。经过严格、规范的医学检查和伦理审查，辰辰在协和医院重症监护室一边治疗，一边等待“救命心”。为了离女儿更近一点，胡女士夫妻在医院旁租了房，白天就守在监护室外的走廊。
5天、10天、20天……终于等到了宝贵的“救命心”。按照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计算机系统（CORTS），董念国教授接到通知，广州有一匹配的心源，是来自7个月大的男婴，该男婴因治疗无效宣告脑死亡，家属捐出心脏，希望孩子的生命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。
2月26日上午，协和医院“护心跑男”团队的孙永丰教授等在广州当地医院获取供心，“供体、受体年龄相当，能匹配上太不容易了，不能有丝毫差池。”孙永丰教授说，现场在同伴的帮助下，他小心翼翼捧着宝贵供心，将它放置于心肌保护液中，使其进入0℃至4℃的低温“休眠状态”。
“快，我们马上去机场！”孙永丰教授回忆，他和同伴抱着器官保温箱、医疗器械上车，一路急奔广州白云机场，于当天中午前将“救命心”安全送达协和医院。
心脏休眠后重启
刷新亚洲最小换心纪录
此时，在协和医院手术室，手术团队已准备就绪。该院心血管病医院负责人董念国教授、夏家红教授、苏伟教授、王国华教授带领的心脏移植、麻醉、体外循环等多学科团队，已反复确认术前的每一个小细节。
2月26日11时45分，供心抵达协和医院。手术正式开始，专家团队取出辰辰病变的心脏。11时53分，供心经过精细修剪后，被小心放入辰辰的胸腔，手术团队开始逐一对细小血管进行精准吻合。12时16分，新的心脏在辰辰体内成功复跳，“休眠”了276分钟的心脏重新开启工作模式。
13时35分，撤离体外循环，宣告移植手术成功。
53天的宝宝换心，到底有多难？董念国教授说，辰辰病变的心脏大小和成人的相近，供心却和婴儿拳头差不多大，如何将一个小供心精准移植，这是十分关键的一步。此外，对于移植手术用的缝线、手术器械要求也更为精细，手术设计必须十分精巧。
“手术中要吻合心脏5个重要通道，缝线比头发丝还要细，总共缝合数百针，每一针的针距不超过1至2毫米。”董念国教授说，整台手术耗时3小时，他和团队每一步在有限的空间内操作，如同在鸡蛋上“绣花”，而麻醉、体外循环也如同走钢丝。
董念国教授还解释，不同位置的缝合，用到的缝线也不同，比如供心前方的是可吸收缝线，这样一来，可在未来给心脏发育腾出空间。
据了解，回到重症监护病房，辰辰还有很多关卡要闯。管床医生李菁说，对于这样极低年龄的换心宝宝，用药剂量、推注速度都要“斤斤计较”。拿药物来说，要精确到毫升，以每小时十毫升的速度缓慢输入辰辰体内。
董念国教授介绍，辰辰术后还将面临感染、排斥反应及肺动脉高压反应等各种难关，协和护心团队将会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护理和照顾。截至极目新闻记者发稿前，辰辰情况较稳定，待专家观察后，将有计划地拔除气管插管。
据了解，这也是该院十年来第三次刷新亚洲年龄最小的换心纪录。
■ 对话
儿童换心为何比成人难
在我国，儿童心脏移植数量远低于成人，目前面临哪些问题，移植效果又如何？2月28日，极目新闻记者对话中华医学会心胸血管外科分会副主任委员、协和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念国教授。
极目新闻：目前我国儿童心脏移植现状如何？
董念国：儿童心衰成为重要的公共健康问题。据估算，中国每年约4万名患儿因为重症心衰住院治疗，一旦发展到终末期，唯一的希望只有进行心脏移植。但儿童发育程度差异大，心脏移植面临的挑战远高于成人，且适合儿童的供心紧缺。全球每年完成儿童心脏移植500例左右，我国为60例左右，儿童移植数量远低于成人。2014年以前，全国儿童心脏移植仅为个位数，近9年来数量才有了突飞猛进。1995年至2020年，国内儿童心脏移植共275例。协和医院不断探索心脏移植的中国模式，从2008年9月至今完成150例儿童心脏移植，占全国的约40%，数量与疗效均达国际先进水平。
极目新闻：器官移植中，为何儿童心脏移植数量“凤毛麟角”？
董念国：在中国，儿童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仍是一个突出问题。这些患儿中，有一部分已经是终末期心脏病，他们很难像成人一样顺利匹配到合适的供体，如1岁宝宝面临手术，几乎无法找到同年龄的心源，只能是大心脏挽救小身体，背后需要攻克诸多技术难关。所以说，器官移植是外科学的“皇冠”。
极目新闻：协和医院是国内儿童心脏移植的领跑者，这是您和团队第三次刷新亚洲最小年龄换心纪录。
董念国：2014年，年仅3个月的小天佑植入一颗4岁的心脏，成为亚洲年龄最小、体重最轻的换心人，如今健康成长；2019年这一纪录再次被刷新，66天的宝宝也换上了一颗4岁的供心；今年，53天的女婴辰辰通过换心也迎来新生。
极目新闻：针对中国患儿年龄小、复杂程度高等疾病特点，如何走出一条中国医学的新路？
董念国：在等待换心的患儿中，很多除了心衰，还合并复杂心脏病。我和心脏大血管外科团队设计个体化术式，提高手术成功率，如独创的杂交手术在更换心脏“发动机”前，封堵盘根错节的畸形“血管丛”，减轻对受体的伤害。然而心脏移植手术不仅考验主刀医生的技术，对器官转运、麻醉、体外循环、监护、护理等都是一场生死考验。这个团队针对终末期心脏病，建立适合中国儿童心脏移植的技术规范；创新“边缘供心”理论，改进供心保护方法，使冷缺血安全时限从国际标准4小时延长至6至8小时，缓解供心短缺问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