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肖春荣
印象中,父亲很少和我们一起过春节,每逢春节父亲便在单位值班。
每当母亲要在春节这天给父亲送饭时,都会被他拒绝,理由是单位有安排,春节会请值班的职工吃大餐。多年以后,遇到父亲的老同事,问起他们单位的春节大餐,才知道都是父亲骗我们的,春节期间他们单位食堂都放假了,哪里来的大餐?父亲口中的大餐不过是他提前储存在单位的凉馒头罢了,春节值班会多点补贴。
初闻不识曲中意,再听已是曲中人。父亲已经过世多年,如今的我也活成了他当年的样子。
我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,是自己涉足煤炭行业的第一年,由于经验不足,使囤积在外地货场的上万吨煤被自己信赖的“好朋友”私自抵债给第三方。得知自己的煤被抵债后,我赶紧报案,后来的日子都在为此事奔波。眼看着煤炭价格上涨,囤积的煤却无法出售,生意陷入僵局。我没敢把此事告诉家里,对他们只报喜不报忧。春节临近,我将卡里仅有的几百元钱都转给家人,让他们购置年货,好好过个春节,对他们谎称春节期间生意好,没空回家。
大年三十那天上午,我还在忙官司的事情,下午才赶回货场,让看守货场的员工回家过节。我一个人守着空空的货场,越想越心烦,不想被外界打扰,便关掉了手机,用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,骗他们说手机坏了,有事座机联系。儿子问我,年夜饭准备吃啥?我骗他说都准备齐了,该买的都买了。
挂了电话,我呆坐在电话机前很久,思前想后难以平静。这本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,我却在异乡独处,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,顿感身心俱疲,不知不觉中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,直到鞭炮声把我惊醒,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——大年初一了。
饿意袭来,我赶紧四处翻找吃的。菜、米没找到,只在墙角的篮子里发现一枚生鸡蛋。我懒得动炒勺,直接把鸡蛋放在炉子上烤,烤熟后,我坐在炉子旁,几口便把鸡蛋消灭了。接下来的两天,我都在回味这枚烤鸡蛋的余味中度过,一下子体会到了曾经父亲过春节的心情。
父亲一个人靠工资拉扯一家人,我们姐弟六个,中间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姐因病早夭,家庭经济时常捉襟见肘。但从未见父亲唉声叹气过,他总是乐呵呵地,每次下班回来,都像外出喝喜酒归来。
邻居大爷打趣父亲:“天天干的是牲口活,一天一个累死,不知道有啥好乐的?”父亲笑着回:“我干活是为儿为女为父母,累了想想他们的笑脸,心里就敞亮了。”
为父则刚,父亲一人养我们那么多孩子都挺过来了,我现在比父亲肩头的压力小多了,我告诉自己: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绝不认输。
几年来,我在各个煤矿之间往来奔波,吃尽苦头。三年前我来到现在的供热公司工作,生意虽然越做越好,但因为工作和疫情原因,回家的日子却越来越少,我已经在外度过好几个春节了。
那个独处异乡,靠一枚烤鸡蛋度过的春节,尤其难忘,已成为我人生中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。那是我第一次和父亲的春节并轨同行,体会到了为人父的责任和坚强,以及为家人负重前行的喜悦和自豪。
今年春节,又是一个不能与家人团圆的春节。作为供热人,我的付出和努力,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换来千家万户的温暖与祥和,我想如果父亲在世,也会为我的选择感到欣慰吧!